浪客

庭院深处藏书楼

近日去了清代藏书家顾文彬的故居怡园及其藏书楼过云楼。世有“江南收藏甲天下,过云楼收藏甲江南”之称,可见其名头之响。初闻这个楼的名字就有一种异样的气息,无数的藏书家想方设法来求得自己的收藏能逃避无情的水火、纷乱的硝烟,让其毕生的心血得以传承万载,然而,何为过云楼呢?意取苏东坡言“书画于人,不过是烟云过眼而已”。作为主人的顾文彬竟然会将自己珍而重之的藏书看做最终的过眼云烟,在我看来,这也许是其看透了历代藏书楼的命运而发出的无奈的感慨。然而,在这充满历史沧桑的三个字中,我们也能体会到主人豁达的情志。也只有这样的人,即使官至道台,也会在怡园建好六日后就毅然辞官,安心地去做收藏的工作。

过云楼隐藏在深深的庭院之中,整个怡园作为其私家的庭院,将其衬托的极为幽深。怡园如今已经开放,供游客赏玩。从怡园的布置中,我们便可以看到一个传统士大夫的雅趣。比如,坡仙琴馆,系顾文彬后见翁氏题词“石听琴室” 切合庭园布置而摩写,并跋曰:“生公说法,顽石点头;少文抚琴,众山相应。琴固灵物,石亦非顽。儿子承于坡仙琴馆操缦学弄,庭中石丈有如伛偻老人,作俯首听琴状,殆不能言而能听者耶?覃溪学士此额,情景宛合,先得我心者,急付手民,以榜我庐。光绪二年岁次丙子季冬之月怡园主人识。”室内古琴抚然,室外湖石嶙峋,表达主人雅趣且超然之情怀。其跋所提的奇石尚存。

透过怡园的布置,我们便更能体会到过云楼之雅趣,同样,过云楼的存在,又使得怡园充满了书香的气息。

然而,如今由于城市的改建,过云楼不再藏于怡园深处,而是暴露在喧嚣的干将路上。今天其确切地址为干将西路2号,不用再深入怡园寻幽探胜,在街边的行人稍一抬眼便能看见这间“神秘”的藏书圣地。古朴的阁楼因其历史的余韵散发着屡屡的书香,然而却总让人觉得红尘的俗气也渗入了昔日静谧的庭院。

据《初月楼闻见录》卷八记载:“(顾)开林于世事无所好,而唯独好书,闻人有善书,必多方够得之……非力所能得,则手自抄录,穷日夜可尽百十纸,夜尝不寐,寐亦只尽数刻,张灯披衣,往往达旦。手不释卷,不停抄,自以为愉快极,虽老至,不自知也。”主人顾文彬为藏书可谓呕心沥血,虽将所藏视为云烟,但依旧不减热情,网罗收集了大量的书籍,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献资料。其雅好书画收藏,又喜收藏乡邦文献,在他的《过云楼书画记》中就记录有明祝枝山的《正德兴宁县志》稿本以及东林五君子的诗札手迹等。他希望这些家藏旧抄能“益吾世世子孙之学”并“后世志经籍者采择焉”。祖上几代人收藏不辍,流风绵延,至顾鹤逸而发扬光大。《吴县志》云其“好版本之学”,“宋元旧椠及老辈遗著,悉悬金求之。”经史子集四部齐备,但并不强调正经正史,可见顾家藏书并不特为博取科举功名。据拓晓堂透露,过云楼里面实际上还有一个很秘密的密室,顾家的书是放在密室里面的,他们的藏画可以给朋友看、欣赏,但是书籍是秘不示人的,这是历史习惯。密室说法在2014年7月4日在修理过云楼时有所发现。在纸筋灰背后“藏”有一扇门,门西侧是一个宽约1.3米、长约7米的甬道状空间。这个空间底部被吊顶封住,底部向上约1米多的地方,东西向铺着10多根粗大的木条,最上面为坡状屋顶。从木条算起,这个空间最高处足有4米多,最低处只有1.3米,随屋面坡顶而变化。施工人员检查后发现,这个空间位于过云楼本体与西侧大厅之间的备弄上方。而这个密室是否是藏书之地还有待考证。

因为本家族多出诗人、画家,顾家藏书中有不少与书画金石鉴赏有关。与书画可以跟同好一起欣赏不同,顾家收藏的古籍是为了教育子孙。正如顾家第一代藏书人顾文彬曾说过,希望家藏旧钞能“益吾世世子孙之学”。

其藏书时间跨越从宋代至民国近千年的历史,整体质量高,保存相当完好,几部宋元巨著保存之完好超乎想象。《锦绣万花谷》为宋刻、宋纸、宋印,且《前集》、《后集》完整保存,书品极好,可谓非常珍贵。藏书中的明、清刻本多以精刻为主,其中既有内府刻本、名坊之作,也有大量名家精刻。明、清刻本也有很多值得进一步探讨的地方,其价值都值得研究和再发现。

“过云楼藏书”中有众多精美的稿抄本,其中有刘履芬稿抄本八部,他的稿本《鸥梦词》极其引人瞩目。批校本是古籍版本中颇具特色的一种。一种普通古籍一经名家批校、题跋或题记,顿时身价倍增。其中,声名最为显赫的当属著名校刊学家、藏书家顾广圻和黄丕烈。他们二人的批校题跋本号称“顾批黄跋”。“顾批黄跋”本不仅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而且也有很高的经济价值,自清中期以来就是如此。按现代确定的善本古籍定级标准,凡有“顾批黄跋”之书,即可列入一级古籍善本。“过云楼藏书”中,不乏黄氏士礼居的旧藏本,其中的汲古阁本《易传》还有黄氏的通篇校字,尤为珍贵。

关于过云楼藏书的去向也体现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历史走向。据传,顾家分家后,藏品被一分为四。在90年代,过云楼藏书中的四分之三被南京图书馆收购。剩下179种古籍,2005年在嘉德拍卖,当时有人整体收购,出价2300多万,在当时创出了中国古籍的最高纪录。2012年,这批古籍再次上拍,起拍价就达到了1.8亿元,拍卖公司更给出了5000万元史上最高拍卖保证金。而2012年6月4日,“过云楼藏书”又现身匡时拍场,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以2.162亿元人民币拍得过云楼藏书,创下中国古籍拍卖的世界纪录。然而在2012年6月12日,北京大学宣布对“过云楼藏书”行使优先购买权,以与凤凰出版传媒集团相同的价格成为该批藏书的购买人。但在2012年6月20日最终由国家文物局批准,过云楼回归江苏,和南京图书馆的其余四分之三的过云楼团聚。其实,这些书籍并不是过云楼藏书的全部,还有一小部分藏书流落民间。

与大部分藏书楼多舛的命运相同,过云楼的传承也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先是清末民初时,日本专门研究中国古籍版本的岛田翰在经济财阀支持下,眈眈于过云楼藏书,但未能得逞。抗战时期,为避战火,过云楼曾将八百余部藏书陆续转往沪上租界。“文革”浩劫中,顾氏过云楼亦被查抄,后查抄物归还了顾氏后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京图书馆购得顾家藏书共541种,现辟出专室陈列保存。过云楼藏书如今已分属各处,然而顾氏几代人历经150余年风雨沧桑,保存下来的珍贵文物,毕竟传到了今天。

过云楼藏书经历过我中华民族抗战时最为危急的战火,也经历过建国后文化最为黑暗的十年文革,然而,顾家先辈们在家族最为落魄之时,却并未卖出一本藏书,将如此珍贵之物完整地贡献给祖国,这种精神不得不让人钦佩。藏书几经流转,现大部分已重新聚合,所幸并未如其名字一样成为历史的云烟,让今人有幸能再睹昔日中华之风采,我辈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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